今日半闲居生意不错。
江纪赶着牛车到时, 一楼的桌子已经坐满了。
余采不在,四人只瞧见彭希明拎着茶壶,正在给食客添汤。
于是他们径直去了二楼。
过年期间天天大鱼大肉, 叶厘这会儿还真有些想火锅了。
而且,半闲居上了几种野菜。
像是荠菜、面条棵、油菜叶, 正是最嫩的时候, 用来解过年的油腻再合适不过了。
叶厘爱吃野菜,但不爱收拾。
一是叶子小, 择起来特别需要耐心。
二是上面的泥土太多了!
每次都是洗上十次八次盆底才没有泥土了。
因此, 这会儿看半闲居的菜单上添了这几样野菜, 他很是惊喜,每样都要了三份。
江芽小手托腮坐在一旁听着, 见状忙提醒:“厘哥,吃不完的!”
反正他不吃。
野菜不好吃。
而且有那么多肉呢!
厘哥来这里吃饭不要钱哦。
吃起来完全不需要心疼银子。
但如此一来,他之前想的存钱请自家人吃饭一事就搁置下来了。
现在他手里的铜板都有五贯多啦,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叶厘闻言笑眯眯的道:“我吃大半, 小半你们仨分了, 肯定吃得完的。”
“啊?”江芽小脸蛋皱起:“厘哥, 我不想吃。”
“你之前不喜欢,那是因为做法太简陋了, 今个儿你涮火锅试试,荤素搭配,超美味哦。”
叶厘哄道。
其实也不算哄。
这几样野菜本身是没什么苦味的,在芝麻蘸料里一搅拌, 味道能差到哪里去?
江芽一听,瞬间信了这话。
他本来就没吃过几次火锅,更别说是在火锅里涮野菜了。
此刻被叶厘一提醒, 他立马期待了起来。
像是之前吃的白菜叶子,在火锅里一煮,可好吃啦。
江纪瞧着这一幕,俊脸上不由带了笑。
叶厘哄江芽是有一套的。
想到今晚他和江麦都不在家睡觉,他就问:“芽哥儿,今晚一个人睡,害不害怕?”
江芽还没回答,叶厘就道:“让他和我一起睡吧。”
这话一出,江芽小脸蛋上瞬间绽出灿烂的笑。
他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小脑袋:“好呀好呀。”
他很喜欢和厘哥一起睡的!
叶厘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脸上也挂着笑。
被窝里多个肉乎乎的小家伙,他也不用无聊到在炕上打滚了。
江麦瞧着这一幕,放了心。
虽然芽哥儿一挨着炕就睡着了,但万一半夜醒了,那么大的屋子黑漆漆的,芽哥儿肯定会害怕的。
不一会儿,伙计将锅底、食材都端了上来。
叶厘先往锅中倒了一盘子荠荠菜一盘子油菜叶,等这两样野菜熟了,他给江芽、江麦各夹了一筷子。
江麦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更何况,野菜裹上蘸料后,滋味一下子就丰富浓厚了起来,怎么都谈不上难吃的。
江芽也是如此想的。
之前,他吃的野菜都是水煮的,只撒点盐巴,或直接与玉米面一起做成窝头,那时野菜的本味太突出了。
不好吃!
可如今火锅蘸料把野菜的本味给压下去了,他感受到的大多是火锅蘸料的味,这叫他很是喜欢。
叶厘给他夹的野菜,最终他全吃完了。
江麦也吃了不少——私塾的饭,太难吃了!
他虽不挑食,但他更爱美食!
这顿饭接近尾声时,彭希明上来了。
他手里端着食材,生意太好,他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但下楼时,他特意拐到江纪身旁,让江纪饭后等他片刻。
江纪轻轻点头。
今个儿之所以往半闲居跑一趟,为的就是彭希明。
不然的话,他们一家四口就直接回家了。
饭后,一家四口径直越过后院去了半闲居的后门。
食客们的车子都在后门停着。
彭希明同邢管事打了声招呼,跟在江纪后边出了半闲居,而后他将江纪扯到一旁,低声道:“江老弟,这几日我左思右想、心意不改。”
“你看,你们夫夫什么时候能给余掌柜递个话?”
“决定了?”江纪问。
“决定了。”彭希明一脸郑重。
“行,我会让叶厘帮你说好话的。”江纪点头。
彭希明顿时一脸感激:“多谢贤弟夫,甭管成不成,这份情我都记着。”
“不过,我也备了几句词,以展我的诚意。”
“噢?什么词?”
江纪眉梢一动。
彭希明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这几日,我细细琢磨了此事,说到底,就跟当初余掌柜招临时伙计一样,不同的是,余掌柜此次招的,是一个终身伙计。”
“……”
江纪眨了眨眼。
不是,终身伙计?
彭希明的话还在继续:“我想从临时伙计、转为终身伙计。”
“我想报答余掌柜。”
“我也想求一个终身饭碗。”
“我有当伙计的经验,这些日子我的表现余掌柜全瞧在眼里,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机会。”
“……彭兄,真要这么讲?”
江纪有些迟疑。
“江老弟,我知道这太赤裸裸了,可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是二十六,不是六岁,这个问题我回避不了。”
“而且吴夫郎还吃过这方面的亏,我若只轻飘飘的发几句誓,除了你们夫夫,谁信?”
“虽然这样会显得像是一桩交易。”
“但我有所求,只要余掌柜婚后不给我钱财,那我为了有锦衣玉食可享,永远都不会背叛余掌柜。”
彭希明一脸认真的道。
“……婚后不给你钱财?”
江纪愣。
不是,这有些狠了吧。
但彭希明一脸淡然:“对,我求的是有口饭,银钱就不必了。”
江纪:“……这是不是太极端了?况且,余掌柜是招婿,不是招伙计。”
彭希明闻言摇头:“我明白。”
“但余掌柜求的是一个保障。”
“我求的,也是一个保障。”
“可与之前来半闲居应招不同,此次我多了一颗真心。”
“他如天上月,我乃路边泥,我愿一辈子伺候他。”
江纪:“……”
为了说服余掌柜,彭希明是真没少动脑筋啊。
但他觉得,这一番话,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不过,彭希明不知余采的心意,彭希明只想证明他自个儿的真心、诚心,绞尽脑汁之下有此番话语,也算正常。
于是他应了下来:“这话,叶厘一定会该转告给余掌柜。”
彭希明立马一脸感动,他朝江纪作了个揖:“那就拜托二位了。”
“彭兄不必多礼。”
江纪伸手,将他扶起。
彭希明顺势直起身子,犹豫一瞬,还是问道:“余掌柜已多日未来店里了……”
“过年,琐事多。”
江纪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彭希明此刻与余采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自是没资格深问。
他吞吞吐吐道:“那有……相、相看么?”
此话一出,江纪不由笑着摇头:“这倒没有。”
这干脆利落的四个字,立马吹散了彭希明的愁容,他瞬间精神了起来。
如此一来,余掌柜既不会受委屈,也暂时无人与他争相应招。
太好了!
彭希明没有多耽搁,很快就与江纪告别回店里忙去了。
江纪就朝叶厘、江麦、江芽走去。
有两个小家伙在,他径直赶着牛车回家。
上午只顾着给江麦报名了,他自个儿的行李还没收拾呢。
到了家,只有叶阿爹在。
而且,叶阿爹竟然在蒸大饺子。
他负责的活计是点豆腐,下午其实是不用去作坊那边的,于是叶厘就让他做些蛋挞,好叫江纪、江麦带走。
顺带给石义一些。
他忙完这事,看时间还早,就去门前屋后挖了点野菜,配着鸡蛋蒸了锅野菜大饺子。
这样不仅家里能吃,江纪、江麦也能带走几个。
野菜正嫩着,他也想这口了。
不一会儿,江大河来了,手里拎着一些咸鸡蛋。
这些鸡蛋是梁二香腌的咸鸡蛋,可以放好长时间,这样江纪、江麦就不用再花钱买鸡蛋了。
虽说如今叶厘经常去县城送饭,但这也是他这个二叔的一片心意。
如今江麦也要去读书了。
江家未来可期!
可惜,他没儿子,更没有能读书的儿子……
要是他有个跟江纪似的能光宗耀祖的儿子多好哇!
虽然有人给他养老,但这份遗憾,叫他难以释怀。
唉!
江大河走了不久,江纪将自个儿的行李拎到牛车上。
该走了。
这一次就不带江芽了,因为叶厘不肯单独和江芽出门。
不过,这个理由不能明说。
于是他就搬出了待会要与石义吃饭的借口。
但这个理由,不能安抚江芽。
小家伙有些不高兴,扯着江麦的袖子依依不舍。
江麦也有些不舍。
拉着他的小手认真道:“待会儿还要和石大哥吃饭,你小,跟着不合适。”
江芽噘嘴:“我都六岁了。”
“你是说,你已经是大人了吗?”江麦问。
江芽立马点了点小脑袋:“对啊。”
“大人更应该通情达理嘛,是不是?”
“而且,家里活儿多,你帮帮叶叔。”
江芽:“……”
他嘴巴噘的更高了。
小手一下就甩开了江麦的袖子,转身往叶厘怀里扑。
二哥讨厌哦。
叶厘有些乐,抱住他揉了揉,承诺回来时给他带好吃的,这才哄得他露出笑来。
于是,叶厘、江纪、江麦三人坐上牛车去县城。
到了私塾,石义也已经到了。
四人就在外边饭馆吃了个饭。
石义拍着心口保证,今后除了上课,余下时间一定和江麦呆一块。
甭管是课本上的还是其他方面,只要江麦开口,那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番话,叫江麦安心了不少。
他毕竟才八岁,乍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有熟人帮衬,那他会安心许多。
况且,他大哥、厘哥也会经常来看他。
他真没什么好怕的。
进了私塾,他离功名又近了一步。
而且,刚才叶厘非得又塞给他二百文钱,叫他以备不时之需或加个餐。
今日光是束脩就交了六两银子。
之前备好的笔墨纸砚、书籍加一起也花了五两多。
他还啥都没干呢,十一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得努力啊!
大年初九,今个儿由叶厘去送芋泥,顺便去吴家走一趟。
昨个儿送江纪回县学时,他从江纪口中得知了彭希明特意准备的词。
这一番话,的确掉苏感。
特别掉苏感。
谁要嫁一个伙计啊?
但是吧,又有那么一点忠犬的意味。
所以,余采的反应,还真不好说。
到了吴家,余采竟是不在。
原来,郑家铺子的那一批芋头,今个儿回来了。
余采接到消息,同吴夫郎一道去郑家铺子看货去了。
于是叶厘又赶去郑家铺子。
四万斤芋头,如今还未卸货,余采要一车一车抽查,不过,见叶厘来了,他就将这活儿交给了吴夫郎,他与叶厘去了半闲居。
今个儿彭希明要上课,不在店内,于是余采就大大方方的来了。
好几日没来,余采一进了他的小院,兴致明显高了许多。
待听完叶厘转述的话语,他不由双手捧脸,眸子闪亮。
乍一听,彭希明的话是挺难听的。
他不缺家仆!
可谁叫彭希明还有诚心一颗呢。
要一辈子伺候他?
还不要钱财?
“那他就是求一个包吃包住嘛。”
好卑微的心愿。
心疼。
不过,他余掌柜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工钱肯定还是要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