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勒紧抓着杰斯的衣服,这么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学者崩溃一般的抽泣让人怎么都觉得不太舒服。
杰斯向后瞥了一眼,正瞧见温蕾萨手里提着一根烛台看着自己,而不是自己带来的刀或者匕首,她对砸这个动作理解的比杰斯预计的更准确一些。
“别哭了,沃勒先生,我没有想要什么。”杰斯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信息,跟大墓园有关。”
杰斯这次再提到大墓园,沃勒的眼神变得竟然有些惊恐,远不是只是刚才第一次提到时的微微变色了。
伊莉莎在旁边低吼着,另一只手不停地向前抓挠,想要攻击杰斯或者温蕾萨,杰斯看了她一眼,又说:“现在我要松开你,沃勒先生,你保证不会攻击我了吧?”
“你再碰他,会出问题的就不仅仅是你的妻子了。”精灵盯着炼金师,手里的短刀像是一根轻木棍似的来回转了好几圈,最终突然直指向老人的脖子。
“相信我,你脑袋分家的速度会比你出手的速度还快。”
“我知道,我保证……”沃勒看了一眼墙根处的妻子,抹去眼泪,咳嗽了两声说:“利兹,安静一会儿,我跟客人有话要谈。”
活尸听到这句话后,虽然还试着想离开墙壁抓挠什么东西,但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
杰斯看着老人挪到桌旁,一下瘫在凳子上。
“你们是想问那个黑衣人的事,对吧?”
“黑衣人?”杰斯看向温蕾萨,两人对视了一下。
“是不是死亡骑士?”他问。
“或许吧,我不确定,年轻的先生。”沃勒说:“再见到那个黑衣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不了解死亡骑士,也不了解部落,我只知道那个黑衣人掌握着强大到超乎我想象力的死灵魔法,我在见到他施展自己的能力的时候,我差点怀疑我这辈子到底学了什么……”
杰斯坐到他的对面说:“这很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先生。”
沃勒看向这边,说:“你不会因为死灵魔法就把我抓起来吧?你是巫师圣殿的人。”
“我觉得你现在没什么谈条件的本钱,人类。”温蕾萨面无表情地道。
他动了动桌上放着的食指,说:“没错,关于这个我不做任何保证,说下去,让我看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
沃勒想了片刻,又问:“你能保证……再也不让那个黑衣人来找我吗?”
“这个在我的能力范围外。”杰斯坦然道:“但我们的目标是抓捕那个家伙,所以如果你不想再碰到他,好好合作就等于帮自己了。”
老人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水,涮了涮口吞下去,说:“我妻子得了重病很多年,我花光了积蓄,查遍了我所能查到的所有的草药学,炼金学知识,也没能把她救回来,最后那几天,她每天都在吐血,每天……”
他捂住脸吸了一口气说:“接下来,我只能试着让她的身体完好,年轻的先生。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失败,我觉得我有办法让她醒过来,这个世界是个充满奇迹的世界不是吗?”
“现在这算奇迹吗?”温蕾萨忍不住问。
“她已经重新站在我的面前了,女士。”沃勒说:“她站起来了,她喊我的名字,她跟我说话,她能走路,甚至向往户外……”
“你确定她是向往户外,而不是想出去吃人肉吗?”杰斯问。
沃勒愣了一会儿,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显然他此时的思绪已经一团乱麻了。
“不谈这个了。”杰斯说:“所以这是那个黑衣人做的吗?”
“那天晚上。”沃勒点了点头说:“大概是半年前,具体的日子我记不清了,他来到我的家门前,告诉我他需要我帮一个忙,报酬就是……让我的妻子重新站起来。”
“他想让我帮他找一个足够强大的死者,我带他去了大墓园……他最终看上了一个在黑色沼泽与兽人战斗时最后死在夜色镇的骑兵队长。”
说到这,他捂住脸叹了口气,说:“当时正是我在救治那个骑兵,我对不起他,我没能治好他的伤,还把他的躯体交给了那个黑衣术士。我简直是疯了,因为那个黑衣人只是念了几句咒语就让我的妻子时隔那么久又重新睁开了眼睛,别说帮他找一个死人,就算是这个死人是我,我也愿意!”
说到这,沃勒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杰斯问:“你帮他进行了转移灵魂的仪式,对不对?”
“你已经知道一切了,先生。”沃勒摇了摇头说:“你连那个灵魂的仪式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呢?我目睹了整个过程,看着他原本的尸体倒在土堆里,看着他的灵魂飞到另一个腐溃的躯体里,看着那个躯体重新长出血肉,睁开眼睛,并以之前那个黑衣人的口吻跟我交谈,我慢慢觉得,我在做一件错事,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那天晚上我几乎被吓疯了,先生,我甚至没有拿走那个黑衣人给我留下的额外礼物,他说那些东西能让我的妻子逐渐恢复正常,就像正常人一样,就像……她从来都没有死过。”
“什么礼物?”杰斯问。
“我不知道。”沃勒说:“我不敢在那个地方停留,那天下着雨,打着雷,就像是上天也知道我在犯错,要把我赶回去一样。我只想再看到伊莉莎,而不是跟那些死尸待一整晚,那天我已经受够了,哪怕再多看一些,我都要立刻陷入疯狂,我知道我必须回来。”
托马斯·沃勒絮絮叨叨地叙述着那天所见到的一切,从坟墓里听到声音开始翻起土来的死者,漫天飞舞的灵魂碎屑,如同推倒的雕塑一般倒下的黑暗躯壳,鬼哭狼嚎的雨水和狂风,冰得像是冬天的夏夜。
他像是早就想要把这些事倾诉出来,但却不知道应该找谁说一般。
最后这呓语般的陈述接近尾声的时候,温蕾萨问:“那天晚上那个黑衣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有没有受什么伤,或者他的动作,有没有让你觉得他受伤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个死亡骑士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换躯体?
沃勒确定地说:“他快死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灵魂在身体里挣扎,就像我曾经见过的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女士,所以他选中了我帮他执行那个邪恶的仪式,他想要一个新的身体继续存在下去。”
“换了身体后,他的样子变得自信了很多,我甚至一开始以为他要杀死我以不让我泄露秘密,我那时候觉得只要能让妻子回来,以我的生命为代价也无所谓,但他最后放过了我,他说我是个天才,觉得我……应该为兽人效力。”
杰斯问:“既然这么说,他提到过你应该去哪里找他吗?”
沃勒缓缓抬起头看向杰斯,说:“他说如果我也想要像我妻子一样获得永生,就去寻找……迦尔纳拉什。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记得这个奇怪的名字,就像是魔法一样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终有一天我会需要记起来一样,我想就是现在吧,至于这个名字是什么,我一无所知,先生,我已经把一切都坦诚了。”
“迦尔纳拉什,谢谢,我知道了。”杰斯点点头。
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安静下来的女活尸,说:“你的妻子怎么办,沃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