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没有停，冰冷地打在墙上，屋檐上，窗户上。
如果对付的是一头蓝龙，杰斯甚至觉得这可能是对方在刻意给自己添麻烦了。
不过这雨里没有多少奥术能量，就像整片森林一样，除了树木们本身具有的生命的气息，再也没有多少其他的内容。
是的，包括被伊瑟拉的迷雾遮罩的那片区域，干净的甚至让杰斯心里有些发毛。
这是他头一回从外面向梦境遮罩的区域里窥视，这下他理解了在尘泥沼泽的时候，那些来回兜兜转转的龙人和幼龙是什么感受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仍然能被艾格文看出不对劲来，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个女法师到底拥有怎么样的力量。
光听传说是一回事，实际地感受差距是另一回事。
这会儿另一边，同样干净的如同白纸的一个人影出现在湖边。卡特拉娜·普瑞斯托按照约定来了，从她的身高，行走的姿态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让杰斯略有些意外的是，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人，那个侍女也来了。
以一位单身贵族女子的角度来说，这倒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是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会面，但也让情况变得有点麻烦。
如果一旦真的打起来，而这个侍女又确实是个无辜者，要怎么处理？
不过，杰斯也实在是不太相信奥妮克希亚会弄一个没有必要存在，也没法完全控制的变数跟在身旁，所以她大概率也是有问题的。
或许是一个拜龙教徒，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万一真是个平常的凡人，杰斯或者其他人能做的，最多就是趁乱把她尽可能地扔开了。
卡特拉娜·普瑞斯托来到门前，脱下滴水的遮雨斗篷递给身边的侍女，微笑着望了一眼门外，杰斯带着一点歉意说：“我也没想到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雨。”
“没关系，塞索大师。”卡特拉娜摆摆手说：“我还觉得来到暴风城之后，似乎一切都太顺利了。这里的人民那么热情，瓦里安陛下和王后也对我照顾有加，再加上塞索大师你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与之前我在北方遭遇的一切相比，简直就像是一场梦。这场雨多少提醒了我一点，事情并不总是一帆风顺，偶尔还是有些小波折，算是让我略微安心了一点。”
杰斯点了点头，说：“请随意坐吧。”
卡特拉娜在桌边一张小椅子上坐下，她略微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表情上很难说自在。
“那么我就直入正题。”杰斯说：“以我目前所搜集到的资料看，达瓦尔·普瑞斯托领主大概不在黑龙手里了。”
“不在黑龙手里？”卡特拉娜神色略有些讶异，她问：“塞索大师，你能确定吗？还是说你已经去过黑石塔里面······”
“我当然不可能冒险把整个黑石塔搜索一轮。”杰斯说着，心里想到时候肯定要按照你的计划落到你亲哥手里了，哪还有命回来跟你聊天。
“坦白说，要找到这一情报，多少还有些运气成分。”他一边说，一边把黑铁矮人的石板拿出来托在手里。
“这些是我从一群黑铁矮人那里弄到的情报，上面提到了一群兽人叛军的计划和位置。据我所知有一群兽人似乎为了跟对抗黑龙的统治，从黑龙的大牢里绑走了达瓦尔·普瑞斯托领主，以此作为跟联盟谈和的条件······”
听到这，卡特拉娜·普瑞斯托惊讶地瞪起了眼睛，似乎无法相信这件事似的。
杰斯继续道：“这也是我为什么必须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跟你讲出这件事，如果让黑龙知道了兽人叛军们的计划和位置，那么不但你的父亲会有生命威胁，那些叛军们也会很快被找出来剿灭，联盟也会失去一批能帮助他们进攻黑石塔的重要盟友。”
“下面让我具体来给你翻译一下这上面的原文，女士。”杰斯把戴着戒指的手指放在石板上说：“这上面的语言是一种加密文字，必须要用特殊的魔法揭开，你知道黑铁矮人跟其他的矮人不太一样，他们很喜欢使用奥术魔法·······”
卡特拉娜盯着这块石板，很难说她现在心里有什么情绪，毕竟杰斯也感觉不到。
当戒指触碰到石板的时候，还没等杰斯尝试启用这个魔法物品，石板上的文字顿时就像是消去了一层什么隔绝的薄膜似的，一股淡淡的腥气冒了出来。
杰斯不能犹豫了，他知道自己能感觉到多彩龙之血的味道，那么奥妮克希亚很快也会意识到。于是，他立刻根据索拉之前教给他的这些咒文的念法准确而又快速地开始念诵。
“沃伊特拉兹，桑杰利，达葛努洛伊，考洛拉因······”
念到这里的时候，杰斯的余光已经感觉到卡特拉娜·普瑞斯托的神色开始变化，他预料到这一点了，既然克拉苏斯能解读咒语里的东西，那么奥妮克希亚自然也有可能听得出来。
所以他没有在意对方的反应，咒语已经念了一半，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精神将他念完。“帕提瓦，普提利·····”
“慢着，塞索大师。”卡特拉娜突然低声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拉兹博纳利，拉兹博纳利！”杰斯把咒语念完，然后盯紧眼前的女人，石板上本来暗色的咒文显出鲜红，咒语似乎启动了。
卡特拉娜·普瑞斯托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但咒语念完后，她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很快，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创了一般咳嗽不止，甚至吐出一口鲜血在桌子上，痛苦地捂着肚子低声呜咽着，旁边的侍女吓得脸色发白，跪倒在主人身旁。
“主人，卡特拉娜主人······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哭着望向杰斯吼道：“这是什么黑魔法？你把她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用这种恶毒的方式谋害她吗？！”
女侍一边吼着一边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对准杰斯，但她似乎也没有勇气扑过来，眼泪滚滚而出。
而杰斯也怔在了原地。
最大的那块石板似乎被这么一通折腾的出现了一道裂纹，上面的咒文之力似乎没怎么消耗，仍然散发着差不多浓郁的腥气，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生效了，还是没生效，眼前的卡特拉娜·普瑞斯托到底是不是奥妮克希亚？
她到底是不是黑龙？！
克拉苏斯一下子推开了门，手里的红色长杖已经泛着火光，他明显是知道了咒文已经被释放。
身后格瑞德，温蕾萨和索拉也跟了进来，他们个个都已经全副武装，手持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但似乎······
扑了个空。
卡特拉娜跪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生气，一阵阵地抽泣着，甚至连眼睛里都流出了血泪，这会儿她的情绪已然清晰可辩了，清晰的像是一个······凡人。
侍女已经吓得精神几近崩溃，也顾不得想要跟杰斯拼命了，只是扶着自己的主人不停地询问着。
“怎么回事？”格瑞德问。“我也想知道。”杰斯说。
温蕾萨皱了皱眉，低头看着卡特拉娜说：“黑龙血的味道。”
让温蕾萨这么一说，杰斯也立刻意识到了，没错，这是黑龙血的味道，他太纠结于咒语到底怎么回事了，甚至忽视了这个问题。
“咒语起效了。”克拉苏斯拿起杰斯手里的一块石板，说：“但是它没有确切的目标，因为这里没有黑龙······杰斯！它只是破解了一道黑龙的魔法！”
“该死的，我药水都喝了。”格瑞德嘟囔道。
“父亲······”卡特拉娜·普瑞斯托突然低声沉吟：“父亲，我······为什么······”
“让开！”温蕾萨一把将已经吓傻了的侍女推到一边，而其他人冲进来之后，她好像也不再纠结杰斯到底是不是要害人了。
温蕾萨抓住卡特拉娜晃了一下问：“是谁用魔法控制了你，是不是奥妮克希亚？她在哪？”
卡特拉娜咽了一口什么东西，然后失控地哭了出来，哭的越来越悲痛，愈发地癫狂，声音也变得时而尖利，时而沙哑，以至于让温蕾萨攥着她衣领的手都有些发颤······
克拉苏斯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她应该知道了，杰斯，我是说，奥妮克希亚。如此严密复杂的魔法被破坏，她一定一清二楚，而且······她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咒语的事了。”
其实杰斯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还没有立刻从心理上接受。
说完，红龙看着索拉道：“让她安静一会儿，索麦莉尔，她这种反应明显是已经被黑龙控制了不知道多久刚刚解脱，这样我们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继续刺激她，甚至可能会给她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重创。”
索拉点点头，用一道咒语催眠了卡特拉娜，她身体一怔瘫了下去，温蕾萨便把她扶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杰斯几乎也是瘫坐在一旁，但同时脑子尽可能飞速地旋转，搜索着一切被自己忽略的信息。
黑龙，伪装，控制，暗影······黑石塔竞技场高处的女人，那个傲慢的，让奈法利安都忌惮的女人。毫无疑问，她是能确定的奥妮克希亚的真正凡人形态。
但除此之外，那个兽人再没有透露什么更多的信息。女人·····
难道真的是帕索尼娅·肖尔，这个表面上隐退的女人实际上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但按照肖尔的说法，她似乎也没有影响什么，既没有用黑魔法控制精神，也没有口头命令操纵军情七处，那么······
那些不自然的疑虑，暗影，黑暗，温蕾萨······
温蕾萨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不安的？进入暴风城，参加贵族宴会，见到卡特拉娜，而自己也是见到卡特拉娜之后开始觉得不对劲，疑虑，多疑·······
不·······不对，卡特拉娜就在眼前了。
等等，在变得情绪化，疑虑重重之前，自己和温蕾萨也见过一个人，而且另一个人也在见到她之后，不，应该是跟她相处之后，就变得多疑，痛苦······瓦里安国王。
蒂芬·艾利安·乌瑞恩。是王后吗？
想到这个可能，杰斯顿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温蕾萨，回忆起昨天跟王后在王宫里见面时，那萦绕在王宫里的暗影。
那不是暗影魔法，不是黑龙的魔法和诅咒，虽然实在是很强烈，但还没到一头古代黑龙释放出来的那种程度，只是情绪渲染出来的暗影罢了，放在王后的痛苦身上也并非不能理解······
但有一点确实很古怪。
为什么王后一个人的痛苦，像是一大群人释放出来的负面情绪一样？
难道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王后，国王，侍卫，加上王后肚子里的孩子，总共四个人，但是他们加起来能有多少负面的情绪？
而且国王虽然很沮丧，但也没有那么强烈的焦躁，不安·······
是的，那是清晰的焦躁，不安的情绪，不像是嫉妒，也不像是愤怒，总之，不像是想要责怪瓦里安与卡特拉娜·普瑞斯托来往过密的情绪。
什么人会感到焦躁，不安，到底是哪里来的？
等等，不会是·······
肚子里的孩子？
杰斯感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感受到的，难道是奥妮克希亚体内无数的龙卵散发出来的情绪？这时，想起昨晚蒂芬王后望着自己时的眼神。
漠然，冷淡，空洞。
“王宫······”杰斯抬起头来看着克拉苏斯说：“国王有危险了，大师，是王后！”克拉苏斯没有多说一句话，瞬间化为一团奥术光芒消失在众人之间。
杰斯拍了一下桌子吼道：“索拉，带我们去暴风要塞，就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