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户洒落，杰斯感到浑身一阵酸涩。不久前的激动与狂澜仍未完全平息，他扶了扶脖颈，转向一旁。温蕾萨刚扶着桌沿喝了一口酒，双腿仍微微颤抖。
这不是一场梦，她真的回来了……或者更准确地说，对她而言，是梦醒了。
“对了，温，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紫罗兰城堡的？”杰斯终于开口问道。
“现在才想起问这个？”精灵看了他一眼，“我们一整夜都在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也不能说完全没意义。”温蕾萨走回床边，轻吻了一下杰斯的额头，“是艾米告诉我的，她说你应该去找大法师瓦格斯，所以我就来了。”
“你先找了艾米？”杰斯问。
“只要艾米在达拉然，她的住处总是你的第一站，杰斯·塞索，这还用猜吗？”温蕾萨撅起嘴，用手指戳了戳杰斯的脸颊，“当然，我去见她也不全是为了你。她对我去梦境的事情很好奇，一直追问个不停。但……虽然我在梦境里待了那么久，却说不出多少具体的东西。”
“但你至少见到了一位传说中的半神。”杰斯说。
“我见到的可不止一位半神。”温蕾萨眯起眼睛，望向窗外，“只是有些我说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灵魂在无尽的荒野上徘徊，就像一座座海市蜃楼，像是连魔法都无法塑造的奇观。”
“他们长什么样？”杰斯好奇地问。
“我应该印象很深刻的，但现在还能确切记起的，就只有艾维娜了。”温蕾萨说，“她是一位高大的女神，皮肤呈象牙色，眼睛像一汪银蓝色的池塘。她的双手和双足都是鹰隼般的猛禽利爪，却能像一位优雅的公主那样行走。”
“我以为她总是飞在天上的。”杰斯说，“就像鹰身人一样。”
“你这么一说……”温蕾萨若有所思，“她确实很像鹰身人，双臂长有长羽，银白色的长发上也覆有彩色的羽毛。但不知为何，相处了那么久，我竟然没把她和鹰身人联系到一起！我们在卡利姆多时明明遭遇过那些鹰身人好几次，按理说应该很容易联想到才对。”
“啊，现在再回想起梦境里的世界，好像已经没那么清晰了。我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刚进入梦境不久就看到了那些灵魂，还是离开梦境时才看到。达拉然的日日夜夜，这些砖瓦、墙壁，对我来说都太过尖锐。每一个声音、每一句话、每一个影子，甚至路边花圃里野兔拨过草丛的声音，都过于清晰。我觉得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从梦境醒来的感觉。”
“进入梦境之前，你能感觉到这些吗？”杰斯问。
“我的自尊心让我觉得应该能，但理智告诉我确实有些不同。”温蕾萨说，“艾维娜教了我很多东西，但不包括这么具体的能力。在梦境里，她就像是带着我到处旅行，让我认识梦境里的地域和景色，与许多梦境中的存在交流……”
“我猜在梦境里，‘感觉’比‘视物’更重要一些。”杰斯说，“鹰身人大都残忍凶恶，而艾维娜却是一位守护生命的女神。所以在梦境里，很难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你说得对。感觉、情绪，比我所看到的事物更重要。伊瑟拉女王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温蕾萨低声说，“但艾维娜并非一位单纯善良的荒野之灵，她兼具美丽与恐怖、保护与刺伤、慈爱与冷酷。翡翠梦境里也存在着斗争，甚至猎杀。我想，这就是他们所强调的平衡，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
“说到月光，艾维娜向我介绍了她所崇敬的女神——艾露恩。”精灵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愿关心那些信仰，无论是圣光还是其他的祭司等等，但我也知道艾露恩的存在。我甚至会唱那首曲子呢。”
“听好了——”
“艾露恩，永恒的曙光。她照料着星辰的孩子们，我们亦抬头凝望。她的美貌与慈爱，如晴夜般明亮，如湖水般清澈……”
温蕾萨清唱着古老的上层精灵歌谣。杰斯的精灵语水平有限，只能听懂大概，但语言上的障碍反而让他更加沉浸在这歌声本身之中。
奎尔萨拉斯的高傲气质让人难以接近，而暴风城的灰墙蓝瓦又与这万年前的古老旋律不太相配。窗外达拉然那洒着银色月光的淡紫房檐，正好烘托出此时的气氛。
唱到一半，温蕾萨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声：“作为一个远行者，歌唱可不是我日常训练的一部分。”
“不是每个人类都有机会听到精灵唱歌的，温。”杰斯说，“我觉得接下来的大半辈子都难以忘掉今晚的你了。”
精灵嘴角微翘，她并不厌恶这里的精灵称呼。毕竟，在通用语里，精灵唱歌简直就是海妖之歌的正面版本，是绝对的赞美。
“呵，还是先忘了吧！等我回银月城练练声乐再回来给你唱。”银月城、声乐……当把这些都联想到一起后，杰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一句该说什么也多斟酌了一会儿。
温蕾萨似乎注意到了杰斯的迟疑，她微笑了一下问：“你想到了利拉斯，是吗？”
“是。”杰斯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跟在翡翠梦境里见到的那些灵魂有关。”温蕾萨说，“我逐渐觉得，利拉斯似乎也在另一个世界存在着。”
“你看，如果恶魔死去会前往扭曲虚空，元素们死去会回归元素的领域，荒野的神灵们死后回到翡翠梦境，那么我想，凡人死后也有自己的归宿。”
“像我的小弟那样善良的年轻人，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甚至从未有过伤害无辜者的心思。利拉斯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像样的战斗训练，却在兽人侵入奎尔萨拉斯后第一时间选择拿起武器保卫家乡……如果影之国是像他那样的人会去的地方，那也应该是个无比美丽且和平的地方。”
“死亡未必是结束。”杰斯喃喃道。
温蕾萨轻轻靠在杰斯的肩膀上说：“是啊，死亡未必是结束。”
杰斯本不想提起那个死灵法师像是威胁他的话，但这句话就那么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但是，奎尔萨拉斯是信仰太阳的。”他用手指搓着她长长的尖耳朵说，‘难道艾维娜想要让你改信？’”
温蕾萨解释道：“在奎尔萨拉斯，我们把艾露恩，或者说你们所说的‘白女士’，当成诸多古老传说里的符号之一，她的地位当然无法与太阳相比。”
“奎尔多雷向往太阳，太阳之井是我们力量的源泉。按理来说，我不应该背弃我的祖辈和姐姐们所信奉的一切，去追寻卡多雷们的信仰。”
“但是艾维娜跟我说，这二者并不矛盾。艾露恩绝不会冷落了那些行走在太阳下的孩子，更别说憎恶他们了。而同样的，太阳也不会拒绝月与星的孩子们。不仅是日和月，这个世界，乃至翡翠梦境，都是建立在无数这样的对立之上的……”
“平衡。”杰斯说。
“是的。”温蕾萨低声道，“就像你一样。”
“我？”杰斯有些诧异。
“你不觉得吗？她的话让我想到了你，杰斯。”温蕾萨说，“我……好吧，我其实还不太确定。”
温蕾萨微笑了一下说：“我决定先试着追随她和一众利爪德鲁伊们在翡翠梦境的夜里行走，与艾露恩女神交谈，尝试接纳她的光辉，接纳翡翠梦境的生命之力，试着……维持自身的平衡，无论是精神上的、意识上的，还是力量上的。她说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走到这一步的奎尔多雷，她把我跟一万年前的那些古老奎尔多雷放在一起比较，这让我有些……意外。”
“其他的德鲁伊们怎么看？”杰斯好奇地问。
温蕾萨说：“他们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从格瑞姆巴托到阿塔哈卡神庙，所以对我很尊重。但这些沉睡的老家伙们也固执地认为我不会真诚地接纳这一切。他们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怀疑。”
“不管怎么样，我前往翡翠梦境就是为了学习更强大的自然魔法，寻找更强大的力量。这是我的初衷，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也会朝着这个目标努力。虽然……我感觉自己好像一跟着艾莫莉丝女士踏进那个地方，就把这目标忘得一干二净了似的。”
“你绝对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温。”杰斯瞅了一眼她被薄衣半掩着的胸脯曲线，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是说刚刚？”温蕾萨颇为得意地笑了一下，“我觉得那倒更像是我在旅行中锻炼了身体的结果。至于我所学到的一些东西，还要等到见到莫洛菲尔再说。”
杰斯一掌拍在额头上：“你怎么还想着跟她打架？”
“就算不提上次她在夜色镇赢得决斗的事，杰斯·塞索。”温蕾萨轻咬着术士的耳朵说，“她占有了你几个月的时间，不好好跟她清算这笔账可不行。”
“还来？你这是找我清算还是找她清算？”杰斯咽了一下口水问。
“你也跑不了。”温蕾萨的声音一下收紧，杰斯的心脏也跟着紧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