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怎么拿？”一个蛮锤矮人小声嘀咕道。
尽管他的声音已尽可能压低，且在这座地下堡垒中，地鸣声从未间断，本应很难被人察觉。但在此刻的沉寂中，这一声突兀的嘀咕却足以让不远处的杰斯听到。
是啊，这柄萨弗隆战锤就像刚从火炉中取出，经过了一轮捶打一般。在这耀眼的明亮中，杰斯甚至无法看清它本来的形状。
而且，与普通烧红后未来得及淬火的钢铁不同，它的原料可是从熔火之心中爆发出的无数烈焰与山脉的精华，熔火巨人的核心——萨弗隆铁锭。即使离得这么远，杰斯也能感受到其澎湃的热浪，更别说伸手去触碰了。
它的温度……杰斯深知，即便自己拥有一般人根本难以比拟的火焰抗性，也不可能尝试去触碰那个东西。
如果说他的感受没什么参考价值，那么旁边那头小黑龙的眼神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当那柄明亮的战锤散发出的一阵阵热浪波及到这边的台阶时，针焰都会忍不住微微眯眼。她可是从死亡之翼在德拉诺打造的另一座“黑曜石圣殿”里降生的，身体里流淌着黑龙之父的血脉，连她都忌惮的火焰……
从瑟银兄弟会放置它的方式也可见一斑，萨弗隆战锤并非被放置在什么地方，而是被兄弟会里的法师用一道道黑铁符文和奥术能量束缚在半空中，悬浮在那里。很容易理解，这个大厅里并没有能长时间放置它，又不会被烧坏的东西。
大铁匠博恩奈特望着格瑞德，眼神里除了期待，还有一些隐藏的忧虑。作为战锤的锻造者，他应该最清楚拿起这个东西有多么困难。
“相信那个雷拳大厅出来的小子。”库德兰·蛮锤掐着腰低声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吗？”格瑞德小声问道。
“我只能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杰斯说。
“你这个该死的臭小子。”格瑞德抬起头来，转了转肩膀说，“你这句话一出口，还让我怎么后悔？”
“不管你要过去，还是要后悔。”杰斯微笑了一下说，“我们都会支持你。”
“虽然不想就这么承认，但是……我也是一样，格瑞德。”温蕾萨望着大厅的中央说道。
矮人也把视线重新定在那火光上，笑容散去说：“当着三个部族的领袖们丢脸，我至少还可以逃到天涯海角躲起来，就像十年前一样。但是在你和杰斯面前丢脸，感觉跑到哪里都没用了。毕竟，要找到比索拉飞得还快的狮鹫确实不容易。”
“不是不容易，是绝对不可能。”索拉强调着，然后说，“如果你打算退一步，这里还有很多勇士可以接替你。但我也得说，那柄战锤看起来跟你的气质更合适。”
“你终于愿意说一句好话了，索拉·幽影女士。”矮人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那柄战锤确实跟我一样有着一种史诗气质。”
“不。”索拉说，“是脾气同样暴躁，而且满脸凹凸不平。”
“什么？”矮人气得磨了磨牙，望向旁边欲言又止的针焰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打算祝福我的，小家伙。”
“如果烫伤了，格瑞德，我们这里有一位很厉害的冰法师可以帮上忙。”针焰拉着艾米的手说，“昨天靠着马林女士，我一直都喝的冰啤酒，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奥特兰克……”
“呸！”格瑞德瞥了一眼一脸无奈的艾米·马林说，“这个地方已经不适合一个正直勇敢的矮人了，我过去了！”
“那么祝你顺利，雷拳领主。”莫洛菲尔微笑着说。“非常感谢。”格瑞德对着魅魔鞠了一躬。
“这两头巨型爬虫的善意竟然还不如一个恶魔，看来卡兹莫丹的恶龙传说并非全凭臆造！”
矮人嘟囔着走下台阶，在两三百位各族矮人，以及看守格瑞姆巴托的红龙人们的注视下，朝着那团烈焰走去。
他根本没有朝这些人看哪怕一眼。杰斯很清楚，这不是什么英雄的坚定与信心，而是因为格瑞德根本不敢回应这么多人的关注，尤其是这么多领袖和各族精锐的注视。这家伙面对外人的时候，脸皮一直都是这么薄，还不如硬着头皮一直走。
走下台阶，格瑞德的脸已经被火焰照得通红。从这边高处看过去，他在那团光亮前显得无比弱小和单薄，就好像再往前走两步，就要被那凶暴的热焰吞没似的。
杰斯感觉到温蕾萨攥着他的手用力了，这会儿她冰蓝色的眼瞳也已经被那团火光染红了半边。
矮人将衬衣脱下来扔在一边，赤裸着上身回头看了杰斯这边几个人一眼。然后突然身形膨胀，缠绕着雷霆的淡褐色皮肤被大理石般的表面取代。周围传来一阵阵矮人的惊呼声，毕竟还没有几个矮人见过铜须之外的矮人能够唤醒远古的血脉，成为先祖的化身。
即使是看惯了他天神下凡的杰斯，也不得不用力缓了口气。
他还记得在黑暗之门前，格瑞德从天而降与深渊领主阿兹格斯正面相击的场面。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足够震撼。希望那股力量、那股勇气能够帮他驯服这柄熔火之锤。
变身之后，格瑞德一步步走到火焰前。他浑身时不时爆射出来的电光与战锤散发出来的烈焰火光互相争夺着、缠绕着，直到他完全被火焰吞噬。
他伸出双臂死死握住由黑铁符文束缚着的战锤。随着一阵猛烈的火焰爆燃的动静，整个大厅突然开始颤抖，灰尘从高处掉落，黑铁的符文也跟着闪烁了一下。
大厅里观看着的矮人们有的抬头观察，有的仍然凝视着前面的火光，似乎想要分清那个雷拳与战锤的区别。毕竟现在他们都完全烧成了同一团火……但是无论如何，没有人惊慌失措，也没有人想着逃出这里。尽管地面和周围石柱震动的幅度已经能与剧烈的地震相比了。
但是杰斯却感觉到，格瑞德的力量似乎还无法让这里的火元素屈服。火光眼见着要失控，他甚至在大厅震颤的轰鸣声里听到了那个矮人的大喊声。
“他是不是需要一瓶……火焰防护药水，或者类似的东西？”艾米犹豫着问道。
“他需要的远比一瓶药水要多，艾米。”
杰斯说着走下台阶，朝着那片火焰大喊道：“你是鹰巢山贤者的学生，格瑞德！你知道如何与元素对话，想想那天在鹰巢山的最高处！想想你父亲的战锤！想想……”
话还没说完，一声轰响将他整个闷得坐在地上……近处的大铁匠也被掀翻在地，最前排的矮人们都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因为好奇而离得最近的布莱恩·铜须则一下子被炸得大叫着飞到了后面好几个铜须的头上，摔在了一起。
这声响声并非萨弗隆战锤的火焰，而是格瑞德的一声大吼。
杰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但是眼见着这个矮人在一阵阵盘绕的雷电里越长越高。现在看起来几乎已经比一个壮实的兽人还要高出一头了。
要知道，他的身材比例仍然是个矮人，因此敦实得简直像是杰斯在卡拉赞的展览厅外面见到的那座雕像。
不过这也意味着，萨弗隆战锤的烈焰已经快要容不下他了。
“如果我打不过你，还怎么去对付真正的炎魔拉格纳罗斯？！你这个该死的小锤子……看我弄不死你。”格瑞德的元素语仿佛从高处滑下来的山石摩擦作响，但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好吧。”杰斯从呛人的火山烟尘里咳嗽了一声，喃喃道，“这不是我说的跟元素交谈的方式……”
烈焰的气势却愈发减弱，格瑞德的身形跟着陡然变高。照亮周围的火光随着黯淡下去，不再火红，而是被一串串电光闪得时不时发白。
雷霆与烈焰的争夺里，双方的势头完全逆转了。土灵之躯紧抓着的战锤握柄逐渐黯淡，同时冒出滚滚浓烟，逼得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瑟银兄弟会铁匠们都连连后退。
杰斯只在烟尘里看到那火光从锤身里迅速剥离，没过多久就变得无影无踪。同时电光也在发出了最后一道几乎要把杰斯给闪瞎的光亮后消失，大厅一片漆黑。
不知道是哪个法师，或者龙人的看守者施法点燃了大厅里的火把。温润的照明再次亮起，一个漆黑的人影手持着一柄褐黑色的战锤慢慢走出烟尘。
格瑞德吐出一口烟，咳嗽了一声将战锤高高举起。
它与杰斯熟悉的萨弗隆战锤几乎一模一样，一块朴实无华的敲击锤头上带着几个锥刺，形状就像黑龙背上的犄角。整个战锤加上握柄虽然不算大，但对于一个矮人来说，仍然更适合双手持握。
而且从外形看，再考虑到其材质，这把武器可能会沉重到常人难以接受的程度。反正杰斯是没有自信像格瑞德这样轻松地单手举起它。
矮人们都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元素混乱弄到目瞪口呆，见到格瑞德成功地拿起战锤，甚至都说不出话了。这时，另一边不知道哪个矮人开始唱起陌生的歌。以杰斯的矮人语水平，甚至听不太清楚歌里的具体内容。
但很快，越来越多的铜须、黑铁和蛮锤都加入了合唱。甚至连布莱恩和大铁匠都合着拍子一齐唱了起来。能看得出来，年长的矮人更熟悉，年轻的矮人有的并不太会唱，只是差不多能跟上旋律，但就算是外族人，听不懂歌唱的什么，也足以被这气氛感染。
无论这首歌叫什么，至少是三锤都会唱的一首歌。
第十六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