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之后格瑞德靠在椅子上问:“我一直很好奇,杰斯,那个雷克萨,就是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半兽人,他父亲是食人魔,还是母亲是食人魔？”
“他们是一个种群。”杰斯解释道:“一群兽人和食人魔的混血,他是那个种群里的一个。”
“那个家伙确实很有意思,杰斯。”格瑞德说:“我很期待能再见他一面,然后打个友情架,看看到底谁能厉害,他掷斧子的功夫一点都不比我差！”
“前提是那头熊不能帮忙,该死的。”他又补充道。
杰斯打了个嗝说:“被打趴下了别找理由就是了。”
“怎么可能！”格瑞德说:“我可是蛮锤战士,绝不会死不要脸！不过蛮锤战士现在有点困了,你说她们会让我们睡在街上吗？”
“不至于吧……”杰斯往外面瞧了瞧。
当然不可能,夜里哨兵们把杰斯一行人带到另一个间大木屋的二楼,这里没有什么房间或者走廊可言,宽大的厅堂里整齐地摆着许多木床。
但要说这是什么条件恶劣的大通铺也远不至于,每个床都配了梳妆台和椅子,甚至还有漂亮的古朴风衣柜,上面很罕见的出现了一点树藤形状的花纹,梳妆台上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材质制作出来的镜子。
大概这只是暗夜精灵们的居住习惯吧。
格瑞德往床上一趴就打起呼来,莫萨躺到旁边一张床上,虽然结实无比的木床没有立刻倒塌,而且长度也能勉勉强强放下她的蹄子,但这个牛头人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觉得不舒服,最后还是滚到地板上睡着了。
杰斯偷瞄了一眼镜子,很久都没看过自己样子的他现在已经是满脸卷曲的短胡和胡茬,头发乱的像是杂草一样,满脸乱七八糟的各种灰尘,再加上肩膀上的包扎,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战壕里呆了不知道几个月好不容易爬出来的幸存者似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正站在露台栏杆旁的温蕾萨往这边看了一眼。
杰斯擦了擦脸上的灰,看着她问:“我是不是跟个疯子一样？”
“像个刚从巨魔的村子里救出来的远行者。”温蕾萨笑了笑说。
“好吧。”杰斯清了清嗓子,问:“你不睡吗？”
“我这两天睡的很足,现在不困。”温蕾萨说:“而且你是不是也忘了我是个奎尔多雷？”
“但我看没这么简单,这位奎尔多雷,感觉你有心事。”杰斯走过来靠在门边问。
其实,杰斯从刚才大概能猜到温蕾萨在想什么了,在珊蒂斯·羽月提到埃雷萨拉斯的居民如今面临的两难困境的时候,温蕾萨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好吧,我在想,如果太阳之井……”
说到这,她努力地咽了一下,一脸极其不舒服的样子。
果然,杰斯猜的不错。
“你是从埃雷萨拉斯那些居民那里联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吗？”
“在奎尔萨拉斯这是不可能被讨论的话题。”温蕾萨说:“魔瘾,很多奎尔多雷都不愿意承认魔瘾的存在,但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所有人都知道太阳之井一旦能量耗尽,或者被摧毁,对我们来说就是末日降临。”
“在部落突破我们的防御之前,绝大部分年轻的奎尔多雷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班蒂诺雷尔坚不可摧,银月城永不陷落,毕竟阿曼尼帝国数千年来都不曾动摇这一切,但是兽人……我不知道,杰斯……”
杰斯扫了一眼远处黑压压的森林和暗夜里阴沉的高塔,说:“连永恒之井都无法永恒存在,温蕾萨。”
温蕾萨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杰斯这么说,她毫不掩饰地倒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像是有一点抱怨,但更多的是完全无法摸清的复杂情绪。
杰斯说:“我只有几十年可活,如果你是我的话,可能不会去担心太阳之井的问题。但你能活上千年,而且你想要成为游侠领主,说不定有一天会成为游侠将军,如果连你这样的奎尔多雷都不去考虑太阳之井的安危,那太阳之井肯定迟早完蛋。”
“不过我们是联盟,洛丹伦,暴风王国和奎尔萨拉斯。在我老死之前,如果有一天太阳之井出了问题,我会出现在奎尔萨拉斯的,当然,前提是你们得开门让我进去。”
“一定会！”
温蕾萨轻声道,她低头望向迷雾里的大海,栈桥上微微亮着的奥术星芒,风中的银发遮掩了面容。
“格瑞德也会去帮忙。”杰斯趴在栏杆上说:“我直接替他说了。”
精灵忍着笑问:“那你们还要钱吗？”
“要是有架打,肯定不能白干。”杰斯说:“不过我猜那时候我应该买好房子了,适当地会给你个友情价。”
温蕾萨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推了杰斯一把,杰斯也笑了笑,但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他不知道游侠是怎么设想的那一时刻,但是现在他的脑子里全都是狰狞的骷髅战士,僵尸军团,驾着死亡战马的黑色骑士,漫山遍野的哭嚎食尸鬼,挥舞着带血战斧的憎恶巨人,疯长的腐化森林的瘟疫蘑菇……
浩浩荡荡的死灵大军之间,手持寒冰利剑的灰发王子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十几年后,天灾爆发,洛丹伦毁灭,泰瑞纳斯二世被他的独子阿尔萨斯·米奈希尔手持霜之哀伤刺死在王座之上。
整个王国迅速陨灭在这位弑父王子的手中,将洛丹伦的子民尽数转化为亡灵天灾后,他立即挥师北上强攻奎尔萨拉斯王国。
他杀死了温蕾萨的姐姐游侠将军希尔瓦娜斯,并侮辱般地把她转化为鬼魂女妖被自己奴役,攻破银月城的城墙后,他又在决斗中无情地刺死了太阳王安纳斯特里亚·逐日者。
最终他毁灭了太阳之井,也毁灭了整个奎尔萨拉斯的希望。
如果是几年前,想到这些事他只会想着赶紧把父母带离洛丹伦,苟在相对安全的暴风城里待一切结束。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看着身旁靠在栏杆上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笑意的温蕾萨,他却始终没办法把那个念头从脑子里抹去。
——我要阻止这一切。
“你在想什么？”温蕾萨问。
“没事。”杰斯晃过神来搓了搓脸说:“可能有点困了,大概没精力陪你在这里聊一整晚了。”
“没关系。”温蕾萨说:“去睡吧,谢谢你,杰斯,我绝对没机会跟另一个奎尔多雷聊这些,就算是希尔瓦娜斯……可能也不行。”
杰斯点点头走进门里,温蕾萨又突然说:“对了,你觉得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面对那个哨兵将军？”
“一位合格的游侠队长。”
杰斯伸出大拇指回头直接扑倒在床上,温蕾萨微笑着轻抿了一下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