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格斯塔恩回应他的话，皇帝便继续道：“不是我不愿意尊重你们的神明和火焰之王的意愿，但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得那么直白。”
“总得来说，现在我对于整个暮光之锤还不够了解。别忘了，部落夺取我们的黑石塔只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暮光之锤氏族也参与了那次进攻。所以，你让我这么短的时间内立刻接受你们加入暗炉城……”
“我知道，那时的暮光之锤虽然是兽人氏族，但现在你们是一个由食人魔领导的，为元素和上古之神服务的教会。这种剧烈的转变对我这样的拉格纳罗斯的忠诚仆从来说没什么，但我也得照顾到那些普通市民的感受。”
“你不能指望一个曾经可以自由进出暗炉城的黑铁农夫，这么快就跟一群不久前夺走我们领地和高塔，现在还在围攻我们的城市，企图把所有人都饿死的种族交朋友……神明们可能没法理解，我们这些凡人就是这么固执和死板，任何观念的转变都需要时间。”
达格兰·索瑞森的声音在这个沉闷的房间里像是在敲着矮人鼓咚咚作响，杰斯仔细地感知着这些话语里蕴含的情绪，一丝不满，一丝伪装……
是对火焰之王的不满吗？也有可能是对暮光之锤这两年侵略性的态度不满，也可能是对格斯塔恩总是追着这件事不放感到不满，不一定是对火焰之王。
伪装……杰斯知道索瑞森皇帝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凡人，这一丁点伪装，或许就是为了拒绝暮光之锤而装模作样地以凡人的角度进行抱怨。
不管怎么样，索瑞森没有暴露出太多激烈的情绪，杰斯必须得耐心寻找更多的迹象来进行推测。
“但是据我的感受，暗炉城里的市民大都接受了我们的存在，甚至对我们十分尊敬，陛下。”格斯塔恩语气平淡地说，“最近几个月甚至不乏有主动来到大使馆或者我们在秩序之环的驻地要求加入暮光之锤的，这些都说明了暗炉城需要暮光之……”
“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哪怕是粗鲁的蛮锤也会表现出一丝待客之道，更别说是黑铁了。”索瑞森说，“在这个危难的时刻，暮光之锤愿意对暗炉城伸出援手，带来神明与更多伟大元素的消息，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振奋，人民表现出欢迎和礼貌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不代表什么。”
“暗炉城里有数万居民，其中有愿意贴近你们的信仰，遵从你们的行事方式的不可能一个都没有，偶尔有愿意主动加入的也不奇怪。”
“但既然你已经在暗炉城里生活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就应该知道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趋向于保守，接受一群友善的外来者是一回事，要按照这群外来者的风格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甚至触动自己的利益又是另一回事，必须分开来看待。”
听完索瑞森的话，格斯塔恩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她低声道：“暗炉城已经危在旦夕，大灾变即将到来，暮光之刻正一步步靠近。我正在讨论如何拯救整个暗炉城的市民于永恒的湮灭，而你，陛下，却在跟我讨论如何维持你们的生活方式？”
“暮光之刻……”索瑞森用指肚摩擦着另一只手上佩戴着的一枚蓝宝石戒指和一枚紫色指环，突然抬起眼睛盯着格斯塔恩说，“我全心全意地为火焰之王服务，为上古之神服务，这不需要质疑。但首先，我们得活着。兽人正在围攻我的堡垒，炸毁我的城市与外界联系的通道，在整个赤脊山脉一个个地拔除我的哨点和矿坑，我必须维持住人民对于这场战争的信心，而不是指望虚无缥缈的预言！”
“战争的困难会随着黑铁矮人投入上古之神的怀抱迎刃而解。”格斯塔恩说，“我不想批评管理者，但埃克索图斯的仁慈和宽松已经耽误了你们太久。现在是暮光之锤代替他们传播元素们的声音，传播上古之神的真言，让真正的信徒找到真正的神明的时候了。而在上古之神眼中，在我们的领袖看来，你所担心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平庸无趣的低级烦恼。”
“万一没有解决呢？”黑铁的皇帝打断了她说，“万一我接纳了你们的意见，接受让暮光之锤改造黑铁部族，产生了不可挽回的混乱呢？成千上万本来忠于拉格纳罗斯，忠于上古之神的勇士们就这么葬送于你我在这个房间里的一个决定……或许我的信仰还不够坚定，或许我的视野还远不如你那般广阔，我看不到你们承诺的暮光之刻还有多远！”
“或者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索瑞森看了一眼格斯塔恩，又看向杰斯说，“暮光之刻何时才能降临？我们的主人何时才能从黑暗中现身？元素的大灾变何时能够席卷黑石山，杀死塔顶上盘踞着的那头恶龙，帮我夺回我的黑石塔？！”
“信仰意味着很多，唯独不是一场交易，陛下。”格斯塔恩说。
“是我失言了，女士。”索瑞森低了低头，然后说，“但是，这座城市过去由我统治，那就先按照我的方法来。”
“有一天火焰之王终将摆脱枷锁，真正从火源之地现身这个世界。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是符文强化仪式了，这就意味着离那一天又进了一步。到那时，我相信上古之神也一定会被暗炉城的努力所取悦，暮光之刻也必将因为黑铁部族的胜利而再进一步，我对此极有信心。”
不，索瑞森对此毫无信心。
尽管他语气坚定，声音一下一下结实地敲在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心头上，但那股浓烈的怀疑和一丝畏惧所凝聚出来的暗影能量，却随着他吐出的每一个字而越聚越强，让他这一句话在杰斯的感知里仿佛一段召唤暗影能量的咒语。
他要么不相信火焰之王会帮助黑铁战胜兽人，要么怀疑黑铁可能难以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要么毁于黑龙，要么毁于拉格纳罗斯的愤怒，而现在又冒出来一群暮光之锤威胁他的统治。
巫师克雷姆霍德说得没错，达格兰·索瑞森早就知道有一天自己会被逼到这个地步，所以才会到处留下各种后路，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因为黑暗之门兽人入侵而来得这么快。
“有一天你会后悔，意识到当下的犹豫不决到底坑害了多少黑铁子民。”格斯塔恩说，“我会向我们的领袖古加尔写信报告我们在这里的谈话，陛下，下次或许他需要亲自拜访暗炉城与你见面。”
“那我欢迎他的到来。”索瑞森扣了扣戒指上的蓝宝石，瞥了一眼杰斯，问，“上次你给古加尔领主写信，他给了你什么回应？派来这位顾问吗？”
“不，陛下。”杰斯微微鞠躬道，“我的主要任务是从希利苏斯带来一些新的仪式材料和施法方式，以更好地聆听元素与上古之神的声音，接收他们的指示。”
“令人期待。”索瑞森眯了眯眼睛说，“所以，现在暮光之锤也招收黑龙了吗？”
“什么？”杰斯一愣。
“黑龙？”格斯塔恩也愣住了。
“看起来你对此一无所知，尊敬的女士。”索瑞森脸色一变，突然起身指着杰斯说，“这家伙是维克多·奈法里奥斯那些受诅咒的孩子变的，把他抓起来！”
“这是一场误会，陛下。”杰斯举起双手，外面的卫士们已经冲了进来把战斧和利剑搭在他的身后和脖子上。
“你以为龙族的变身戏法完美无瑕，但却没想到根本逃不过我的眼睛。”黑铁的皇帝冷笑几声说，“把他带进地牢里去，秩序之环里出现过不少大号的喷火爬虫，例如熏火龙和熔火鳄，但真正的黑龙还是头一回！”
“请相信我，我会把这其中的误会解除的，女士。”杰斯看着格斯塔恩说，“先不必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