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龙远远地绕过闪金镇和南边的农庄,越过宽阔的纳菲瑞提河朝着南艾尔文中间的高山飞去。杰斯能感觉到温蕾萨抓着自己的手愈发的使劲,连汗都攥了出来。
最开始杰斯提到要制作这把弓的时候,虽然她相当兴奋,但能感觉的出来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就像矮人们知道用龙血制作一个宝石护符是一件无比困难的工作,精灵们肯定也清楚一头成年黑龙的肌腱到底是多么结实的材料,而想要把它拧成一个弓弦又是多么离谱的工艺。
更何况这还不是单纯的成年黑龙,那些普通的成年黑龙与奥妮克希亚公主之间的差距……可能比他们与幼龙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得多。
杰斯当然知道这是可行的,但温蕾萨确实从来没见过这种事。
就算是索拉提到自己听说过这种事,她也觉得这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或许也正是这样,她一路上才显得风轻云淡,好像对这把弓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渴望似的,就算是偶尔提到也像是随口一说,或者把它当作是帮助索拉从巨魔神庙里救出她亲族的一个借口……
不过随着索拉和格瑞德从卡利姆多把这个好消息带回来,绿龙们真的答应了愿意帮忙制作这把弓,温蕾萨的态度就有了相当明显的转变。
毕竟这把传说中的弓……已经近在眼前了。
格瑞德怀里抱着被布包好的黑龙肌腱,粗糙的右手还时不时地在上面抚摸着,一边眼睛也紧盯着远处高耸的森林。
杰斯知道,作为一个山岭矮人,一位老猎人的后代,格瑞德也相当擅长用弓,自然对这把传说中的弓充满好奇。他非要喊着亲眼见证温蕾萨拿到这把武器,肯定也不单纯是为了要见到朋友梦想成真。
这次索麦莉尔没有像之前外出旅行一样到处寻找机会玩闹嬉戏,而是老老实实地靠近"黎明森林"的所在。
她降低高度进入树冠之间,昏暗的天空很快被静谧的深林之影所取代,藏匿在这片幽谷深处的上层精灵遗迹,那些银白色泛着绿的石柱,倒塌宫殿和塔楼一片片的显现。
绿龙发出一声声呼唤,而森林之间也时不时地传来一声声幼龙的低鸣作为回应。随后,索麦莉尔便降落在草地上,把背上的所有人放下。
"他们在哪?"格瑞德抱着黑龙的肌腱抬起头来回张望。
温蕾萨摇了摇头,杰斯则往神殿更深处望去,不过在这里也看不到其他任何的龙影。索拉也四处看了看,然后用龙语高声呼唤兄长和其他的同族。
她的声音就像是穿透了某种难以察觉的幕布似的,一层一层地透了出去。杰斯意识到他们已然进入了某种梦境与现实的边界,索拉的声音虽然响亮而清晰,但这一阵阵地传荡开之后,听着森林里的回声却让人感觉到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杰斯感觉到一阵让人眼皮发沉的压迫感从森林里飘荡过来,一道巨物的阴影像是黑云一般飘到身前,在这阴影前,杰斯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被压成了一只小虫似的那么可怜。
"泰拉尔。"索拉微笑着望向那个阴影到来的方向。然而温蕾萨和格瑞德根本笑不出来,他们跟杰斯一样都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压力。
即使是在阿塔哈卡神庙之底面对伊兰尼库斯的阴影,杰斯都没有感觉到这么让人忍不住退缩的力量。就算是知道对面是友善的,他也不禁的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毕竟这里是梦境与现实互相渗透之地,他们已经踏入了翡翠龙族的领域,在这里……伊瑟拉和她的儿女们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在梦境里拥有如此浩瀚的力量和权能,才导致绿龙们轻视了那股从远古而来,将它们一点点拖入深渊的腐化之手。
不过,投下这道阴影的事物并没有像杰斯,格瑞德和温蕾萨这三个客人所预期的那样气势威严地现身。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的,反倒是一个矮小的多的人影。
不过说是矮小的多,也只不过是与他们几个预期相比罢了。"我来了,索麦莉尔,别着急。"
说话的一位深青色长发的暗夜精灵,他比杰斯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都高出一大截,甚至比他们在灰谷和羽月要塞见到的那些暗夜精灵男子还要高出一块。
他身披一件树叶藤蔓交织而成的长袍,敞开的胸膛上裸露着绿藤纹身,手持一柄金绿色的长杖,气势仿佛一位森林之王。
这应该就是索拉口中提到的泰拉尔了,伊瑟拉的四位最强大的梦境卫士之一,此时黎明森林梦境之门的守护者。
见到杰斯一行人,他说:"你好,杰斯·塞索,温蕾萨·风行者和格瑞德·雷拳,我是泰拉尔,梦之女王的孩子与守护者。"
"我能感觉得到你们还不太适应这片森林,很抱歉,这是靠近翡翠梦境时不免会出现的感觉,我没办法靠自己的能力改善。不过请放心,这股力量不会对你们的身体健康造成什么影响。"
"没关系,尊敬的巨龙。"温蕾萨说:"我感觉还好。"
"我们之前来过一次,所以有心理预期。"杰斯也说。
泰拉尔微笑了一下说:"那么我就放心了,父亲吩咐了我关于弓的事,能够亲手帮你们完成这个工作是我的荣幸。"
他抬起手中的长杖说:"这就是父亲的手杖,我会用它来制作弓身的部分,那么请把奥妮克希亚女士遗落的肌腱部分交给我吧。"
泰拉尔把视线放到他们两个旁边,杰斯也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拿着肌腱的格瑞德从落地后说了一句话后好像就再也没动静了。
往矮人那边看过去,发现他已经躺在地上睡了起来。而且没有任何呼噜的声音,安静的像个婴儿,这倒是让旁边的几个人都不习惯了。
杰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问:"你不是要看全程吗?"
格瑞德皱起眉头动了动嘴唇,翻了个身,然后又没动静了。
杰斯尴尬地看了看不远处的泰拉尔,又看了看温蕾萨,不得不抓住矮人紧紧抱着的黑龙肌腱。格瑞德紧紧抓着还咬牙切齿地嘟囔了一句:"你不能……夺走它,该死的恶魔!"
好不容易废了一番力气才抽出来,杰斯还有点担心这家伙会不会在梦里天神下凡跟自己拼力气杰斯把黑龙的肌腱递过去,泰拉尔接过肌腱,看着它凝视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请跟我来,
"各位。可以让格瑞德·雷拳留在这里安心休息,我的孩子们会照顾他的。"
说完,梦境卫士转身朝着神殿的废墟深处走去。
看到格瑞德少见地睡得那么香,杰斯也不舍得把他弄醒了。于是便与温蕾萨和索拉一起跟上了泰拉尔的脚步。
越靠近废墟深处,整个森林愈发地深沉,虽然这次来到黎明森林,迷雾没有上次那么厚重,但在这淡淡的朦胧下,高出的树冠遮蔽仍然难以与夜空区分。
泰拉尔引领着杰斯一行人来到一座大祭台前,宏伟的白色坡道通往高处一座圆镜子一般的巨门。门里的世界时明时暗,模糊不清,像是海市蜃楼被一层梦幻般的遮罩覆盖。
杰斯知道,这里就是梦境之门。
因为这里与游戏里的景象颇为相似,所以杰斯算是有些预期,并没有过于吃惊。而温蕾萨则被那个无比虚幻的镜影吸引,瞪着眼睛好像难以置信似的。
毕竟谁能想到真的能在现实里碰到一个让你走进睡梦里的大门呢?
索拉凝视着那道门里的事物,神色颇为复杂。或许她还没有做好返回翡翠梦境的准备,或许这段时间跟杰斯他们的经历和冒险已经改变了她看待自己故乡的方式。
谁知道呢,这个表面上单纯善良的绿龙心里到底藏着多少思绪,即使是杰斯这样的术士也很难看穿。
泰拉尔在通往梦境之门的坡道前转过身,举起左手念诵着在这个距离上很难听清的低语。
索拉凝视着梦境之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杰斯也注意到梦境之门里的影像随着梦境卫士的能量引导而逐渐清晰,泛出淡粉色与绿色交织的幻象魔光。
魔光照透了迷雾,将整片森林都映得愈发模糊。一条又一条的树藤从坡道之底,附近的神殿废墟之中伸长过来,越过迷雾,在魔光的照耀下汇聚到泰拉尔的身前,将他摆放在地面上的黑龙肌腱托起。
伴随着魔光显现,泰拉尔的声音愈发清晰。这声音不是暗夜精灵的话语声,而是巨龙的声音。
这声音是命令,也像是教导,不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健壮树藤聚集过来,也让许多雏龙凑近过来,在杰斯一行人,还有迷雾边界的附近飞行,好奇地观看。
这会儿迷雾后面也传来喊声:"喂!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格瑞德一路小跑来到杰斯身边,然后立刻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时的场景让杰斯有点既视感,他想起在辛特兰的奎尔丹尼小屋,那位植物学家召唤森林里的自然之力为格瑞德治愈中毒致盲的眼睛。
不过他知道,那位植物学家是在操纵奥术能量强行奴役森林里的自然之力,如同吸血鬼一般抽取着他们的生命能量汇聚到格瑞德身上来消除他的残疾。
所以那时的森林充满着不安与焦躁,他们好像想要对抗精灵植物学家的魔法,但又无能为力。只是这次却完全反过来了。
在泰拉尔的呼唤下,梦境之门里的世界,整片森林都像是争先恐后地想要为这片森林的主人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好像生怕一旦落后就会让他失望似的。
这些藤蔓和自然的力量将肌腱缠绕在中间,不断地撕扯,翻滚,扭动,而肌腱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被改造成一根弓弦。
而泰拉尔的引导比起呼唤帮助,更像是试图让狂热的森林尽量地平静下来,以求能尽可能地把工作完成的尽善尽美。
杰斯抿着嘴唇观察着这一幕,温蕾萨更是已经紧张到快要窒息,格瑞德这会儿才想起来把自己的嘴巴合上。
当那根微黄的精致弓弦从树藤之间显露出来的时候,杰斯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它刚从巫师圣殿里取出来的模样了。
泰拉尔这时放下手臂,伸手从树藤之间摘下那根弓弦的一端,动作轻缓而优雅,仿佛在进行某种崇高的仪式。
实际上这已经比杰斯见过的大部分仪式更有气氛了,只不过参与这场仪式的不是兽人,人类或者法师,术士,而是整座森林里的每一棵树木,每一根藤蔓。
就当杰斯以为泰拉尔要动手把弓弦绑好的时候,这位梦境卫士却没有着急上手,而是慢慢把手中的伊兰尼库斯之杖平举起来。
同时,迷雾中又走出两个与泰拉尔体形相似,甚至连穿着都差不多的人影从不同的方向接近他的两侧。
这两个暗夜精灵抓住了长杖的两端,然后同时用力,使它稍微弯曲出现一个合适的弧度。当它们用力的时候,杰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两个人影,包括中间的泰拉尔,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法气息竟然是一模一样的,连情绪平缓的程度都毫无区别,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都是泰拉尔!
杰斯突然想起来,像是另一位梦境卫士艾莫莉丝因为能催生爆炸蘑菇而被简称为"蘑菇龙"一样,泰拉尔被玩家简称为"分身龙",因为他在战斗中能分出三个幻影分身。
中间的泰拉尔一只手持着弓弦附着在手杖两端,另一只手则继续引导梦境之力。
当他让弓弦接触到弓身的时候,捆绑的同时手杖上立刻会在梦境魔光的照耀下生长出更多的藤蔓,将弓弦与弓身进一步牢牢固定。
当两边都捆绑完成之时,弓身的两端附着弓弦的部分生长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白花,黄花,就像是宣誓着这场代表着翡翠梦境之力的仪式已经成功将黑龙的堕落之力净化完成了似的。
泰拉尔将弓双手托起,一条条藤蔓徘徊着退回到迷雾中去,魔光也随之黯淡,森林渐渐地归于平静。
最终,梦境之门里的光芒也跟着消散下去,里面的影像也跟着越来越难以辨认。"完成了?"温蕾萨忍不住问。
"是的。"泰拉尔说。
温蕾萨忍不住快步走过去,从泰拉尔手里接过这张弓,托在手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好像碰的不是武器,而是什么昂贵的艺术品似的那么小心翼翼。
不过以刚才整个森林都参与过来制作这把弓的架势来看,这个东西绝不可能那么脆弱。"你可以试试它。"泰拉尔说。
温蕾萨点了点头,从自己带来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坦白说,奎尔萨拉斯制作的箭矢虽然漂亮而且质量很高,但似乎在艺术风格上与这把传说之弓不太搭配。杰斯觉得他们在卡利姆多的时候在银翼要塞那里弄到的暗夜精灵箭矢,应该与它会更和谐。
游侠抬起弓,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发力,弓身上的藤蔓似乎也在不那么起眼地扭动着,像是要帮她一把似的。
温蕾萨手一松,箭矢嗖的一声没入远处的神殿废墟和森林间。
坦白说,以杰斯对弓箭的了解他看不出什么门道。但随着箭被射出去,格瑞德吓得"哎哟"一声,温蕾萨也瞪大了眼睛,这基本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你可以试着不用箭,温蕾萨。"泰拉尔伸出手说:"我给你展示。"
"不用箭?"温蕾萨惊讶地说:"这是不是……"
虽然她好像没搞清楚状况,但还是把弓交还给了泰拉尔。
泰拉尔拿到弓,口中低声念诵了一句什么,然后同时将弓空着拉开。弓身藤蔓上的花骨朵随之震动着,一道淡粉色与翠绿色交织的魔光突然凭空地出现在弓弦与弓身之间。
他随即松开弓弦,随着"嗡"的一声魔法响动,那道魔光被弹射出去,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道锐利的尖刺穿破空气,轰进一座石柱里传来一阵空灵爆炸的低沉声音。
"魔法箭?"格瑞德惊讶地问。
"别忘了,这是梦境主君的长杖做成的。"泰拉尔将弓放下,解释道:"不过对你来说,这可能需要进一步熟悉和练习,年轻的奎尔多雷,首先就是要记住这道召唤的咒语。"
温蕾萨惊讶地接过弓说:"难以置信……"
泰拉尔又补充道:"只是梦境的力量在某些地方可能会受到限制,我想你已经发现了,手杖召唤出来的梦境之力会释放出难以掩饰的幻象光芒。如果你正打算在暗处袭击敌人,这会暴露你的位置。另外,梦境的箭矢也没法进行附魔,我知道奎尔多雷的远行者部分很擅长此道。所以,你还是需要常备一些箭矢来应对各种各样的需要。"
"感谢提醒,尊敬的巨龙。"温蕾萨点点头说:"我会记住的。"
"不必客气。"泰拉尔说:"你们击败了死亡之翼,又帮忙拯救了翡翠梦境的危机,将主君从夺灵者的黑暗领域里拯救出来。而且你们还救出了索麦莉尔,我年轻的妹妹,让她不至于迷失在梦魇里,堕落成不可救药的黑暗事物。"
索麦莉尔害羞地低了低头,泰拉尔继续道:"与这些相比,这个只能算一个简单的帮助,难以回报你们的恩情。如果之后遇到了其他麻烦,可以来到这座森林里找我,我应该会在这座梦境之门附近看守很长一段时间,诸位。"
杰斯点了点头,这下龙的时间观念就不是什么什么坏事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能真的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
"给这柄梦境之弓起个名字吧,温蕾萨·风行者。"泰拉尔说:"父亲的长杖本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古老木枝,而现在它又被赋予了更强大的梦境力量……"
"你是说这弓……是活的?"温蕾萨犹豫地说:"啊,起名,我……它……"
在游戏里,奥妮克希亚的肌腱制作成的上古之弓被称为"伦鲁迪洛尔",但很明显这个名字是那位制作弓的古树赋予的。
在这里虽然可能制作的过程来自同一个原理,但是制作者也不一样了,弓身也从那柄上古符文手杖变成了伊兰尼库斯的长杖,自然不能拥有同样的名字。
"贝拉努尔·伊兰尼卡提斯,你觉得怎么样?"泰拉尔问。
杰斯知道,这是一种日常很少使用的仪式性龙语,让他想到了奈法利安的权杖洛卡米尔·伊洛曼希斯,也就"黑王子之手"。
而这个词的意思其实很直白,大概就是"伊兰尼库斯之谢礼"。
"很合适。"温蕾萨激动地点了点头,轻声念道:"贝拉努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