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杰斯来到王城的大门前,跟着商队,马车,人流一起进入城门,轻车熟路地来到旧工匠区。
越靠近家门,他感觉自己心跳的越来越厉害,越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该说些什么呢？
虽然从前往南海镇的船上他就在想着这一刻,但到现在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踩着泥泞的街道来到熟悉的小楼前,杰斯抬头看了看楼顶那个窗户的颜色,又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宫殿尖顶,确定没认错家门,然后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杰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回来了。”
亨妮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孩,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一个劲的咳嗽和哭泣,甚至没法站直了身子,只是扶着门框一个劲的颤抖,杰斯连忙走进去把她紧紧抱住。
“妈……抱歉。”
瘦小的亨妮紧紧抱住杰斯不肯松手,一直哭着说不出话,慢慢地杰斯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母子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哭,一直到亨妮哭的累了,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要道歉。”
“差点没了命……”
“最开始我和维克听说你……死在黑暗之门,你知道维克说什么吗？”
杰斯摇了摇头。
“他说,这才是我儿子。”
杰斯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会这么说。”
亨妮忍不住笑了一声,擦了擦眼泪说:“自己当不了英雄,至少能当得成英雄的老爸,他就是这么说的,那个该死的混蛋……”
听到这杰斯也笑了一下,说:“让他沾光了。”
“可不是……”亨妮这么说着,但仍然紧抱着杰斯不肯松手。“你太瘦了,快要比我都瘦了。”
“我干掉了一个恶魔军官,总要付出点代价吧,妈……”
亨妮小声地道:“他入侵我们的地界,应该他付出代价,你为什么要付出代价？你既然到了家,我一定要让你吃回来……”
“对了。”她突然抬起头问:“你还回去吗？”
“要回去。”
“我就知道。”
“我还没在暴风城买好房子呢,你放心,妈,钱我已经筹了一半了。”
“筹了一半？！是什么奖赏,或者抚恤金？”
“抚恤金不应该给你们吗？对了,泰瑞纳斯二世给你钱了吗？”
“没有,但是国王送了你父亲一把剑。”亨妮说:“自从那个精灵来到这告诉我们你还活着之后……他就天天带着那把剑去城墙上了,在这之前,他甚至不敢……碰那个东西一下。”
杰斯点点头,然后说:“我确实不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毕竟我现在公开名义上是真的死了,在这里呆的越久,麻烦就越多,甚至会麻烦到你们,但是,我跟你保证,一年之后,最多两年之内,我一定在暴风城给你们买好一栋至少是……中档以上的房子,而且位置一定好。”
亨妮又一次抱住杰斯说:“我只希望你在南方过得开心,我的杰斯。”
母亲拉着儿子聊了一下午,从战场上的困难,那些士兵们一直聊到暴风城,还有这一路来的见闻。
格雷迈恩墙的事好像整个洛丹伦大陆都知道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次吉尔尼斯王国肯定要脱离联盟。
但是经过守望堡一役,精灵和人类的关系似乎更紧密了一些,一直疯传的精灵也要脱离联盟的消息,好像也没了动静。
杰斯不知道自己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下午,他陪着母亲去市集上买了一些肉菜和奶酪,回来帮着她做南瓜肉酱汤,亨妮一直记着这是杰斯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
厨房里,她一边搅拌着锅里的汤,一边问:“温蕾萨·风行者,跟远征军里那个奥蕾莉亚女士是什么关系,杰斯？”
杰斯一愣,问:“你怎么知道她的？”
“我去过布瑞尔了。”亨妮回头瞥了一眼正在掰蒜的儿子,说:“看过你的那个……嗯,墓碑。”
“她是奥蕾莉亚的妹妹。”杰斯说。
“你是怎么认识那些精灵的？”亨妮转过头来问。
“凑巧吧。”杰斯说:“在达拉然认识的,反正很多事……一时半会儿很难说得清楚。”
“那个精灵长得好看吗？”亨妮笑着说:“那天专门来告诉我们你还没事的那个精灵使者长得就很漂亮。”
杰斯斜了她一眼说:“没你好看。”
“话说的真好听。”亨妮看了一眼烤炉,一边抬了抬眉毛说:“但是,我要是倒退二十年回到十几岁,最重要的是回到还没生你的时候,还真说不定呢……”
杰斯叹了口气把蒜打进煮沸的锅里,说:“别再给我增加负罪感了,妈。”
“跟你开玩笑的。”亨妮说。
这会儿屋门砰的一声打开,维克走进来说:“我回来了,亨妮。屋子里的味道可真不错啊,南瓜肉酱汤？你是想杰斯·塞索了？”
他往里面看了看,正看到杰斯站在门口。
“哈！”维克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跑过来抓住杰斯的胳膊狠狠握了握说:“跟我想象的英雄不太一样,瘦了点,杰斯,但还是很结实。”
“看看那个老国王送给你的剑。”他急着抽出腰间那把蓝柄金护手的长剑,上面清晰地刻着权杖与代表洛丹伦的那个徽记字符。
杰斯看得出,这个徽记与洛丹伦王国的旗帜有些微的不同,这是米奈希尔王室的徽章。
“杰斯,你真的很厉害。”维克扶着杰斯的肩膀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教育的你,我觉得可能在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教给你东西。但是你却自己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厉害的不像样。”
“爹。”杰斯说:“你教给我打猎,怎么躲避野兽……还记得吗？我一下子就能想起这么多。”
“但是我可没教过你怎么跟恶魔战斗。”维克说。
这会儿,亨妮把肉汤摆到了桌上,然后又把装着切好的面包的盘子端过来,笑着说:“一边吃一边聊吧,两位先生！”
“辛苦了,亨妮。”
维克坐下把肉酱汤浇到杰斯的盘子里,又给亨妮的盘子浇上,然后自己掰了块南瓜肉放在面包上。
“我很想你,杰斯,从南边传来你出事的消息,最开始,我很难接受那真的是你。”
“抱歉,爸。”杰斯看着眼前的盘子说。
“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么不开心的事。”亨妮板着脸道。
“不好意思,亲爱的,我没有在指责杰斯什么。”维克看着亨妮说完,又看向杰斯问:“你觉得我在抱怨你的决定吗,杰斯·塞索？你觉得我认为你不应该挺身而出,面对那些可怕的恶魔,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亨妮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地挑着盘子里的肉馅吃着,似乎已经知道了维克想要说什么似的。
“我年轻的时候。”维克用面包蘸了蘸南瓜汤,放进嘴里说:“大概跟你差不多岁数,大也大不了多少,那时候经常在敦霍尔德到辛特兰一带执行任务。”
“有一次我们遇上了巨魔,当然,虽然阿拉索击败了巨魔,但巨魔实际上从来没有离开过高地和辛特兰,他们甚至时而来到希尔斯布莱德这边搞破坏,我可能从来没跟你提过。”
“我知道。”杰斯点点头说。
“嗯,你是个法师了,应该知道的。”维克继续说:“那时候我和我的两个关系很好的同伴一同出行,最前面的那个人骑的马突然一下就被箭射穿了脑袋翻到地上,叫得像是一头野猪一样,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巨魔,那匹马倒下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人喊着有巨魔,让我转向离开,我慌了……我怕了,我做了决定。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巨魔笑着割下他的脑袋向我这边炫耀,杰斯,但是我除了喊着让马快跑,什么都没做。”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忘记了那个城堡主人的名字,我忘记了当时的命令是什么,但我仍然在后悔,后悔没有冲上去跟那两个怪物拼命。”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是值得赌上生命去保护的,如果有一天那些穿着红衣,举着拳旗的骑兵来到了这里,他们企图伤害亨妮,就算领头的是激流堡的达纳斯本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拿着剑冲上去跟他决一死战,亲手试试他这个托尔贝恩的成色,杰斯。”
“这可能不像个父亲该对儿子说的话,但我百分之百支持你那时的决定,只要你明白自己打算保护的是什么,只要你明白……我知道你明白,我知道你清楚一切,因为你从小就是这样的孩子。”
维克说着清了清嗓子,用手提起一块肉仰着头放进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