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身材魁梧、壮硕无比的兽人男子，比杰斯以往所见过的任何兽人都要显得更加威猛。他全身被厚重的兽皮和袄子紧紧包裹，宛如一头臃肿的熊，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即便如此，仍能透过他眼周和鼻子的皮肤隐约看出，他的肤色是暗绿色。
他的黑发被雪水浸湿，贴在衣物和脸颊上，看上去毫无生气，仿佛是一个刚从冰窟中挖出的，历经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古代僵尸。
“他死了吗？”杰斯疑惑地问道。
“还没。”索拉回答道：“他的体内仍涌动着生命之力，而且并不微弱。”
“怎么可能？”杰斯环顾四周的松林，继续说道：“以前冬天的时候，我在提瑞斯法林地走上一阵子都感觉像是要丢掉半条命。这里可是奥特兰克雪山，冻死在雪山里的车队都不在少数，更别说这么一个……”
“一个兽人。”针焰接话道：“我以为你已经很了解这些家伙了，杰斯·塞索。别小看这些生命力顽强的畜生。我们该怎么办？把他留在这里吗？还是给他个痛快？”
“雪山里的霜狼氏族和其他兽人不太一样。”杰斯说道：“更重要的是，他们曾经帮助过我。如果没有他们的酋长德雷克塔尔，我可能都无法成功抵达德拉诺。即使我们不把他送回营地，至少也应该看看能不能把他弄醒，他看起来像是被冻昏了。”
“德雷克……塔尔，咳！”兽人咳嗽了两声，用兽人语喃喃自语道：“在哪里……德雷克塔尔……我必须……我不能死在这里……”
杰斯皱了皱眉头，无论是德雷克塔尔的发音方式，还是这兽人语的口音，都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却又难以确切地说出在哪里听过。但无论如何，这都不像是霜狼兽人的口音。
那句“我必须”的发音方式，与他曾经见过的一个兽人——加拉达尔的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极为相似，但其他部分又并不那么像。
这个联想让他的心猛地一颤，难道这个兽人就是战歌酋长，第一个喝下恶魔之血的格罗玛什·地狱咆哮，加尔鲁什的父亲？
黑发、暗绿肤色、无比壮硕的体型，在雪山里竟然冻不死……
可是他的战斧呢？那把曾经斩杀半神塞纳留斯以及深渊领主之王玛诺洛斯的传奇战斧血吼呢？
杰斯只在他腰间看到了一把在洛丹伦王国常见的制式短剑，而他身上披着的破旧袄子更像是人类的衣服改制的，更符合这里霜狼流放者的打扮，而非那位在森林里与远行者们周旋的兽人酋长该穿的。
难道说，这是战歌氏族派来与霜狼氏族联系的信使？在雪山里与同伴走失，迷路了？
“他可能要醒了，我要不要变成兽人问问他情况？”索拉问道。
“霜狼氏族的人认识我，没关系，索拉，我直接问他就是了。”杰斯说道。
绿龙刚想施展自然法力救人，杰斯便拍了拍她的手腕说道：“不必浪费法力，我这里还有治疗药水。”
索拉点了点头，杰斯拿出一瓶次级治疗药水凑到兽人嘴边。这个兽人像是认识这个配方似的，闻到味道后立刻拉下厚重的围巾和面罩，凑过来张开嘴，让杰斯顺利地将药水倒进他的嘴里。
喝下药水后，兽人咳嗽了几声，缓了一会儿，试着起身却又跌坐在树下。他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后，立刻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整个人跳了起来。
“别以为我会束手就擒！别以为我没办法对付你们这些法师！”
兽人重新拉起面罩，握紧手里的剑对准杰斯，又指了指身边的索拉和针焰，双眼圆睁，脚下调整着步伐，看上去像个经验丰富的战士。
更重要的是，他说的是通用语，而且相当地道，带有洛丹伦口音，没有丝毫的磕绊或兽人语的口音。比起刚才他嘟囔的那两句兽人语，这反而更像是他的母语。即使他那粗糙的嗓音也让人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嗓子坏了的人类壮汉，而不是一个兽人。
“放下武器，兽人！”针焰怒喝道：“如果我们想杀你，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睁眼吗？还浪费了我们一瓶治疗药水！”
兽人似乎被说服了，稍微把剑放下了一点，用余光瞥了一眼针焰问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救我？”
“你是霜狼氏族的吗？”杰斯用兽人语问道。
这个绿皮的斗士动了动眼睛，犹豫了片刻后用兽人语回答道：“是的，我来自霜狼氏族。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法师，为什么救我？你们从哪里来，达拉然、塔伦米尔还是敦霍尔德？”
他自称来自霜狼氏族，而且情绪中没有丝毫掩饰或伪装，他真的相信自己来自霜狼氏族。
但同时，他的口音却与霜狼氏族没有一点关系，而且说得越多问题越大。到了后面几个地名，他完全是用通用语的发音说出来的，甚至还带着点洛丹伦贵族的腔调。
再加上他与兽人不太一样的持剑手势，以及面对多个对手时寻找机会和空间的熟练步伐，杰斯几乎可以判断这个家伙是谁了。
他就是萨尔，或者说古伊尔，杜隆坦之子。
杰斯完全没有认出这个家伙。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才八岁，但已经比大部分人类还要高大了。而现在过去了六七年，他已经壮实得像个矮小的食人魔了。
最近杰斯没有听说敦霍尔德的竞技场明星失踪的消息，不过也确实如此，这么一个摇钱树突然没了，换成是他统治那座城堡也不会随意透露出去。
“你的问题太多了，兽人。”杰斯说道：“我们从达拉然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找奥特兰克山脉里的珍稀草药。我们对你是从联盟收容所逃出来的还是从敦霍尔德的牢笼里逃出来的完全没有兴趣。救你只是遵照安东尼达斯大师将兽人同等视为‘智慧种族’的政策。另外，也是想要问问你……”
“你昏过去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附近的地根草？”索拉用通用语补充道，杰斯也点了点头。
“呃……我……”兽人明显本来想用兽人语回答，但最后也换成了通用语说道：“我没有见到地根草，女士。”
“那这瓶治疗药水算是白费了。”针焰抱怨道。“确实可惜。”索拉看向杰斯说道。
杰斯同意地“嗯”了一声，然后问道：“这里离霜狼氏族的营地很远，你来到这里是做什么？狩猎？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山羊，也没有狼和野兔。”
“你知道霜狼氏族的营地在哪？”兽人用通用语问道，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杰斯微微抬了抬头说道。
兽人呼出一口白气，彻底放下了举着剑的手说道：“好吧，我迷路了。我在这片山里转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可能有几周，甚至几个月，我不知道。我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一个活人是什么时候了，法师。”
“这不奇怪，霜狼氏族经常搬家。”杰斯指着之前石拳食人魔们领着他和温蕾萨去的那个方向说道：“但我相信上次见到他们出没是在那个方向。”
兽人眯起眼睛，瞄了一下杰斯所指的方向，然后点了点头。
杰斯能感觉到他满腹的怀疑。他不相信杰斯这一伙人来到奥特兰克只是为了采集草药，也不相信救他的原因如此简单。不过，杰斯所指的那片山谷可能是他争取一线生机的唯一出路了，他倒是没打算怀疑这一点。
“对了。”杰斯说道：“要是下次迷路了，记得向雪山求助，兽人先生。”
“向雪山求助？”兽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同时瞥了一眼远处奥特兰克山的高峰。
“是的，向雪山求助。”杰斯又用兽人语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你可以走了，祝你好运。”
兽人点了点头，接着一步步地倒退着走远，直到退进森林里，才猛然转身撒腿狂奔远去。
索拉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这个兽人满嘴谎言，他连兽人语都说不好，说自己是霜狼氏族的时候也没有信心。说不定他是战歌的杀手，甚至可能是黑石塔来的……”
“但是我们的杰斯·塞索却放他走了。”针焰哼了一声说道：“简直跟奥金顿的那个恶魔巫师判若两人，我都快不认识他了。而且说实在的，兽人肉也很好吃的，索拉，你难道不感兴趣吗？可惜今天杰斯·塞索不肯给你这个机会。”
“那就让这个机会自己溜走吧，我完全不感兴趣！”索拉挥着手说道。由于杰斯和温蕾萨之前那趟霜狼营地之行，很多霜狼兽人都已经知道这个奴隶角斗士明星很可能是杜隆坦的儿子了。
如果联盟无法将散落在整个大陆的兽人赶尽杀绝，那么必须有一个领袖来统领他们，而由这个霜狼兽人来担任显然要比黑石塔的黑手强得多。
不过，与其像另一个时间线那样，由萨尔带领一群游荡在洛丹伦的兽人和一群被放逐的古拉巴什巨魔建立新部落，杰斯还是觉得，有机会最好想办法把他们送回德拉诺去，回到他们的故乡。
尤其当下军团已经计划撤退，远征军也已经离开那个世界，自封“外域之王”的萨贝里安王子也已经承诺不对纳格兰的兽人们动手了。
就在杰斯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森林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兽人语的吼声。
“你叫什么名字，法师？！”
杰斯犹豫了片刻后回答道：“杰斯·塞索！来自布瑞尔！”
"我听过这个名字！"森林里的声音大吼道："我记住你了，布瑞尔的杰斯·塞索！"
